淡淡的秋天

　　□ 谢 华

　　从潇潇的雨声里，从凄厉的、回旋在空气中的汽笛声里，从那每天要褪一点色的金黄阳光里，我意识到秋的到来。踏着飘散在人行道上的白杨落叶或是梧桐落叶，吁着轻快的口哨向前走，仰起头来便可望到云彩的追逐，那时候，便容易有一种茫然若失的感觉。回忆往往如醇酒般醉人，一夏的喧嚣与欢愉，都已悄悄逝去，广场上慢慢减少了跳广场舞的影子，澄净的秋光里，飘来一阵阵炒栗子的香气，风中几片招展的中秋月饼广告。这为热浪所侵袭，为骄阳所灼成苍白颜色的杭州，逐渐恢复了清明爽朗的轮廓。街上苹果绿的小披肩、黑褐色的长风衣，与季节相谐和的淡紫领带，都会像斑斓的野花那样扑进你的视线，温暖了你的意识。都市的秋天木炭画那样充满了恬静柔和的情调。
　　连着几日，我总爱将自己囚在书斋里。衔着支淡味香烟，看烟雾在窗棂间融入淡蓝的雾霭，推窗望出去，中国水稻试验田的稻浪正翻涌着浅黄，由近及远漫过视野，倒像是把秋意揉碎了撒在风里。
　　秋风裹着凉意，微雨落时，常能瞥见两三只雀儿扑棱棱穿过密匝的雨帘，倏忽直上青空，翅尖沾着的雨珠碎成星子，落进泥里便没了声息。隔壁院落时断时续飘来曼陀林的清响，如溪行乱石，叮咚撞着青瓦，倒把我心底的郁绪浸得更浓了。
　　黄昏来得静悄悄的。晚云晕开一抹淡紫，衬着绿树影影绰绰，倒像是谁把半朵丁香揉碎了染在天上。斜晖如柔荑，自天际徐缓垂落，先抚过半斜的露台栏杆，再掠过藤编小桌，停在那盏凉透的浓茶上，又轻轻叩了叩摊开的黄玉林散文集——书页间夹着的桂瓣标本，原是晨起时随手夹的，此刻倒沾了暮色的温柔。最后那缕光恋恋不舍地沉进山影里，山顶的树便成了剪影，黑黢黢的，像谁用浓墨在宣纸上点了几笔。
　　坐在渐暗的天光里，忽然想起西北的朋友。你们那儿，胡笳的呜咽可还在风里打旋儿？那些跋涉在丝路古道上的骆驼，颈铃是否仍叮咚作响，应和着驼掌碾过沙砾的细碎声响？风卷着驼铃的余韵漫过祁连，漫过贺兰，不知可曾绕到江南，落进我这书斋的檐角？
　　幻想原是我心头养着的孩子，偏这秋天最会哄他睡——此刻，许是已在他怀里沉入了深甜的梦乡。
　　鹳山这一带的古道没有那么喧嚣，更没人来扰我这默想的自由。我培植了几盆紫色的花，几天的冷风，吹得它们更艳丽挺拔。读书倦时，顺手从窗外摘一朵，轻轻夹在灰白的书页里，再衬上一片鲜绿的叶子，闲适而宁静。片刻间，仿佛时光暂停，文字间忽然生出草木的清香气来。
　　秋是绚烂而多彩的，我希望能再采摘些古铜色的菊，雪样的芦，赤红如鸡冠的枫叶，绯红的秋海棠。夹在书里，以纪念这一纵即逝的，淡淡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