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的猫

　　□ 张楠

　　镇上有一些流浪猫。每次当我判决写累了，抬头望一眼窗外，偶尔会见到一两只狸花猫从院子里悄然穿过。这些流浪猫对人十分警觉，若你试图靠近，10米开外它们便嗖地一下跳墙而走。
　　这天，庭里来了一只白猫。送走当事人，我正准备上楼，忽然瞥见小花坛的海棠树下，卧着这只通体雪白的猫，它见我驻足，只是微微抬头看了我一眼，安静地观察着我的动向。虽然它不怕人，但初次相见，我不想惊扰它，便转身上了楼。从二楼窗户望下去，白猫仍慵懒地躺在树下，仿佛对这个栖身之所非常满意。
　　白猫和其它流浪猫不同，除了优雅干净的外貌，它对人类没有太多敌意。也许是走失的家猫或者曾被人悉心照料，跟人有过亲密交往的经历。
　　几天后的傍晚，我从办公楼里出来准备上车，听见身后传来“喵喵”的叫声，回头一看，是那只白猫。它仿佛在跟我诉说饥饿——我受宠若惊，赶紧关了车门到食堂去找吃的。我一边走一边招手，示意它跟上。它始终与我保持几米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到餐厅门口大概10米远处便停住了。我找到一只中午剩下的包子，把它掰开，露出馅料后放在一块干净的空地上，然后退到远处悄悄观察。白猫慢慢靠近，终于低头吃了起来。
　　从那之后，白猫便经常来院子里玩耍。我看到它，便会给它准备些食物。熟悉之后它便不再躲着我，让我得以仔细打量它：身形修长健美，没有一丝赘肉和杂毛，连爪子都是雪白的。一双尖尖的三角耳微微透粉，圆圆的眼珠呈明黄色，倒三角的小脸精致秀气，两侧呈扇形展开数十根雪白色胡须，真是一只漂亮的白猫。
　　白猫似乎懂得感恩。喂了几次之后，每当它看到我，都会缓缓走来，先抬头看我一眼然后蹭着我的裤脚转圈，表达亲昵与感谢。有人说，这是猫咪在“标记”人类，向其他猫宣告：这是我的地盘，不要来抢。我听了不禁莞尔，从那以后，我们便成了朋友。
　　我从仓库里找来一只闲置的大烟灰缸当作白猫的食盆，又找出一只茶碗，放在食堂南侧的樱花树下，这里便成了“白猫餐厅”。来的次数多了，白猫便发现中午是觅食的好时机，于是每天上午便会提前来院里蹲守，开饭前就卧在一棵大冬青树下乘凉。我们用完餐后，鱼骨和肉末都成了它的美味佳肴。庭里的同事们也都喜欢它，在繁重的庭审工作之余，能逗一逗白猫，是难得的放松时刻。
　　最初白猫还挺安分，每次都乖乖等在树下，熟稔之后便淘气起来。有时干脆在我们吃饭时跑进餐厅，在桌下打转。每当这时，厨房掌勺的厉姨便会呵斥它：“给我出去，厨房是我的地盘！”白猫讨了没趣，只得退回门口，还时不时叫唤一声，催促我们尽快给它开饭。
　　白猫大多在上午来，很少在下午见到它的踪影。有一次它一整天都没有出现，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尾巴上多了一处淡粉色的伤口。它经历了什么无从得知，猫的世界，想必也有自己的江湖。
　　日子就这样平淡又温柔地流淌。每天中午准备猫饭，和它玩耍一番，成为繁忙工作中最令我放松的时刻。白猫喜欢和人亲近，见到我会翻过肚皮，任我摸它的脑袋，它则闭上眼睛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拔一根长长的野草在它眼前晃一晃，它便伸出两只前爪扑腾起来，可爱极了。
　　某天，白猫没有出现，我以为它去别处串门了，第二天却依然不见白猫，但餐盘空了。我继续留饭，结果来吃的却是一只灰色狸花猫。此后，白猫再也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里，但那些我们一起度过的午后时光，那些樱花树下与白猫共处的柔软安静时刻，我会一直珍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