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丸之地，无奈“胜利”

　　□ 本报记者 卢昱

　　在距离刘公岛正南2海里处，有一座名曰“日岛”的小岛，在碧波万顷中，微微凸出海面。这处小岛在地图上看，是弹丸之地，在威海卫中却极为重要。威海卫海湾有东西两个海口，西口狭窄，东口则较为宽阔。
　　为避免敌舰从东口突入，北洋水师在建设威海军港时，除在东口设置水雷防材之外，还在东口中央一处礁石上，填海建成这座日岛，并在上面修筑炮台，以扼守东口。在这座小岛上，发生过一场甲午之战中“令日军胆寒的胜仗”。
威海第一个人工岛屿
　　日岛原为露出海面的一片礁石，因远望好似衣裳漂浮大海中，古称为“衣岛”。因在威海市区向东海湾远眺，它恰处东方日出方位，再加上威海方言中“衣”与“日”两字同音，清初改为“日岛”。
　　据传春秋两季，在小岛上赶海的人常可以看到海市蜃楼，因而日岛的海市奇观在旧威海时就被誉为八景之一，且载入史册。清代在福建做巡抚的威海人王士任曾描写日岛海市：“东溟遥望白云封，幻出奇观千万重。才见冠裳皆列象，俄惊楼阁已无踪。”乾隆年版的威海志也有“在刘公岛之南，一撮如缶，浮于中洋，为卫治印星，春夏常有海市见其上”的记载，细致描写了日岛海市的奇妙景象，道出了日岛的基本特征。
　　1888年，北洋海军成军，在威海湾沿岸和刘公岛上部署炮台多所，以此构筑“炮”“舰”协防的海防屏障。日岛因其位置特殊，备受北洋大臣李鸿章的注意。在勘察各口岸海防奏折中，他特意提到在日岛修建铁甲炮台一座，并曾亲自乘小轮勘视炮台基址。
　　日岛炮台是由威海湾南岸的清巩军负责修建的。据威海卫海埠村的村民回忆，当时修建炮台需要大量运土填海，所有土石均从威海湾南岸水雷营外的码头装船运入日岛。填土造岛的过程中，清兵征用海埠及周边村民干苦力，肩挑手抬，不断扩大面积并将其加高，筑成一个近圆形岛屿，可以说，日岛是威海第一个人工岛屿，全系人力所为。
　　1889年，日岛的配置已日趋完备，其近似长方形，东西长约100米，南北宽约80米，面积约8000平方米。海拔13.8米，周围水深在4米以下，岛岸线长0.37公里。日岛炮台修建为岛、台一体，设置英国阿姆斯特朗厂制造的200毫米口径地阱炮2门，还有12厘米口径平射炮2门，6.5厘米口径平射炮4门。北、东、南三面是近3米的防浪堤，炮台正面朝东侧海口方向，用土堆成巨大的炮位防弹坡，防弹坡西侧立面为炮位主坑道出入口，立面与坑道用石块砌筑，是上下二层坑道结构。
　　两座12厘米口径大炮炮位，分别设于主炮位南北两翼的二层台上，无炮位建筑，采用炮盾防护。炮台正门设在西侧，原来用赭红色花岗岩块石（石岛红）砌筑，拱券顶；大门内南北防浪堤内侧，分别建有相对的弹药库和兵舍，长度约45米。门窗均为拱券式，欧式风格。正门外原来建有一个小型栈桥码头，用于小型船艇停靠，运送装卸弹药物资。
临危受命坚守日岛
　　值得一提的是，日岛的地阱炮台属于暗炮台，炮位较深，设于地平面以下、隐蔽性强。所谓地阱炮，是在地上凿一大坑，把大炮放置在里面，配上一套液压装置，可以让大炮升降自如，打炮之后，大炮会自动降下来，方便重新装炮弹。地阱炮大大增强了隐蔽性，但装置复杂，所以养护费用也比较高。据甲午研究专家陈悦介绍，近代中国沿海沿江所建大小各类炮台之中，地阱炮台的建造数量极其稀少，保存至今的仅有威海湾的刘公岛、日岛两座，十分难得。
　　此时，日岛成为威海卫中较为重要的一座海上堡垒。在李鸿章奏校阅海军事折中称：“臣等于十七日至黄岛，次日至日岛实验地阱大炮，于隔海里外置靶，一击而中，瞬息升降，灵准非常。比较旅顺，威海，大连三处十七年以后接办各二，臣等周历履勘，工程柄极精坚，布置更臻完密。”此时的清廷也为威海卫沿海布有如此坚强防御壁垒而深感海疆之安宁。
　　日岛的战略地位，在岌岌可危时得到放大。1895年1月30日，日军半天占领了威海卫以及海湾南北两岸的诸多炮台，随后对刘公岛及港内的北洋舰队发起了全面进攻。
　　丁汝昌为增强日岛防御力量，特命“康济”舰管带萨镇冰临危受命，率领30名水手到日岛镇守。此时，正值寒冬腊月，狂风呼啸，滴水成冰。炮台上的地阱炮没有瞄准镜，发炮时需要有人在外面指引方向，十分危险。萨镇冰作为战地指挥官，亲自站在炮位外指挥。正是在他的带动和影响下，战士们愈战愈勇，打退了日军的多次进攻。
　　2月7日，战斗最为惨烈，日军以扶桑、筑紫等25艘舰艇轮番向日岛轰击，已被日军占领的威海南岸各炮台也向日岛猛轰不已。萨镇冰激励水手坚守岗位，誓死拼战，刘公岛炮台也频频发炮支援，双方展开了异常激烈的炮战。
　　当时参战的北洋海军洋员肯宁咸记录了激战的情形：“萨管带带领了30名水兵来守这炮台。他在这岛被攻时非常奋勇，虽然冒着不绝的炮火，他亲自把守着速射炮。一次，三个水兵守着一门炮，冒着凶猛的轰击，其中有一个因炮弹爆发，颈上、腿上和臂上三处受了伤，可是一等伤处裹好，他仍旧坚决回到他的职守，只手助战。”
　　据日军的战史资料记载：“此役，敌炮台颇能战。以八门大炮抗击我舰队二十余艘，运转巧妙，猛射我各舰。”
　　日本海军遭此打击，气焰受挫，只得暂时停止进攻。虽然打退了日军的一次次进攻，但守岛官兵伤亡很大，火药库被炮火炸毁，驻军营房被炸塌，一座地阱炮被炸坏，且妨碍了另一门地阱炮的射击。
　　此时，日岛炮台已失去抗敌作用。丁汝昌不得已下令放弃该台，萨镇冰只好奉命撤回刘公岛。日岛遂被日军占领并彻底摧毁。
　　日岛炮台在萨镇冰的带领下用仅有的8门火炮抵抗住了整个日本舰队25只舰数百门速射炮的轮番围攻，使日军未能向威海湾越进一步。可对于败局已定的战争，这样的“胜利”不能称为胜利，反而是一种深深的无奈与苦涩，无法挽回大局已去的现实。
无情未必真丈夫
　　1869年，萨镇冰十岁时便考入福州船政学堂（马尾船政学堂）二期，学习天文、驾驶，与邓世昌是同学，毕业时名列第一。同治十一年（1872年），萨镇冰从船政学堂毕业，在“扬武”练船实习。1876年冬，他与叶祖珪、刘步蟾、方伯谦、严复等作为福建船政第一批留学生出国，被派往英国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学习驾驶。此时，萨镇冰无论是教授学生，还是管带大小舰艇，都积累了丰富经验。可是带领水兵驻守日岛炮台，还是他从军以来的第一次。日岛没有淡水、粮食、蔬菜，守军所需物资全靠刘公岛和威海湾南岸供应。
　　为避炮火，守岛官兵住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掩体中。恶劣的生活环境，加之劳累过度，萨镇冰一度身患疾病。其夫人陈氏闻讯从福州赶来探视，正准备登上“康济”舰时被萨镇冰得知，他当即下令水兵撤开舷梯不准夫人登舰。部下反复劝说，萨镇冰仍不准千里迢迢赶来的夫人登舰一晤，他正色道：“此地非同寻常，今日非同寻常，怎能允其登舰？告她当我已死，令其速回。”萨夫人被拒见，只得垂泪南归。以战事为重的萨镇冰，忍受病痛的折磨，与水兵们日夜坚守日岛炮台抗击日军。
　　日岛失守后，北洋海军同日军激战一周，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1895年正月初七下午，丁统领（注：丁汝昌）派人去毁北帮炮台，把戴统领（威海卫陆路清军总统领戴宗骞）从北帮祭祀台接进刘公岛。当时正轮到荣成城厢人王玉清和荣成俚岛人杨宝山两个人在铁码头站岗，把戴统领从船上搀扶下来。”1956年10月，“来远”舰水手陈学海曾回忆，戴宗骞身穿一件青面羊皮袄，上面抹得很脏，头戴一顶瓜皮帽，还缠了一条手巾，面色很难看，对王、杨说：“老弟，谢谢你们啦！”接着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说：“我的事算完了，单看丁军门的啦！”
　　“戴统领进岛后，第二天喝了大烟，但药力不足，抬在灵床上又挣扎着坐起来。当时萨镇冰守在旁边，又让他喝了一些大烟，这才咽气。戴统领死时，我正在门外站岗，看得很真切。”陈学海说。
　　之后，威海陷落，萨镇冰怀着悲愤的心情，驾驶“康济”舰载着北洋海军提督丁汝昌和同学刘步蟾等战殁者的灵柩，离开威海驶往烟台。
　　甲午战后，日军占领日岛炮台，除拆毁大炮外，还对炮台建筑进行了破坏，弹药库在战争时已被炸毁。虽然如此，日岛炮台整体还算完好，特别是炮台正大门以及连接炮位和弹药库的隧道基本无损。之后，日岛炮台被废弃，英国强租威海卫期间，英国方面曾经上岛考察但没有加以利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岛炮台因年久失修，破损坍塌更加严重。20世纪80年代初，威海当地重修日岛炮台，现遗址基本完好，完全可以达到开放的条件。希望有一天，日岛能再次维修并对外开放，让更多的人重温这座海上堡垒的前世今生。
　　美丽的日岛　　□娄源立 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