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

土坷垃里有文化

□ 李绍增
　　秋分时节，我们一家三代回到乡下老家，和乡亲们一起分享播种希望的喜悦。这时的田野，一片秋种的繁忙景象：蓝天白云下，犁地机、播种机、耙耙机、碾压机和一些叫不上名的机械轰轰隆隆穿梭其间；满脸堆笑的人们端着麦种，你来我往，补种着地角、旮旯等机器播不到种的地方。
　　“爷爷，麦子为什么在秋天种啊？它到了冬天不怕冷吗？”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孙女天真地问我。望着孙女疑惑的目光，我的心中一阵愕然，旋即又想，如今别说是城里长大的孩子不懂稼穑之道，就连农村的孩子长大后也是走出乡村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懂的也不多了。这几年特别是城市中出现了一些“舌尖上”的浪费，与此种现象不能说没有关系。我参加工作前，曾在农村正儿八经干过几年庄稼活，对庄稼地里的那些事儿算不上精通，但也略知一二，便趁机对孙女说：“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这可是从几千年前我们的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稼穑谚语。现在正值秋分时节，所以麦子就在这个时候种啊。麦子是越冬作物，它不仅不怕冷，还喜欢冰雪严寒呢。”
　　“爷爷，什么叫稼穑谚语呀？”看到孩子好奇、求知的样子，我赶忙把她领到一个地头上，蹲下来同她说：“稼穑就是农作物像小麦、玉米、高粱、地瓜、谷子、棉花等，它们的播种、管理和收割过程，也可以说是农民伯伯在田野里干的庄稼活，稼穑谚语就是农民伯伯干庄稼活时经常说的一种固定的话语。”我怕孩子小听不大懂，尽量把话说得通俗一些：“稼穑谚语是我们的祖先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凭着勤劳和智慧，日积月累总结出来的。别看它土里土气，有一股土坷垃味儿，那可是咱中华民族的传家宝。它在我们的祖先刀耕火种时期开始萌芽，到殷商时期的甲骨文里就有了记载。到了周朝的后期，我们的祖先汇集了一本书叫《诗经》，上面就有了和种庄稼有关的天气谚语：‘朝济于西，崇朝其雨。’就是说早晨太阳升起在东方，西方出现彩虹，过一会儿就要下雨了。经过历朝历代的验证、总结和提炼，稼穑谚语日益成熟，成为庄稼地里的行动指南，成为优秀的传统文化，就是在科技手段如此先进的今天仍然离不开它。”
　　孙女忽闪了几下大眼睛，抢话说：“爷爷、爷爷，还有像种麦子这样的稼……稼穑谚语吗？”我明白小孩子对上述这些来了兴趣，便接着她的话头说：“有……有……这种谚语啊除了告诉和提醒人们种庄稼一定要抓住天时外，如‘种田如救命，节气要抓定’，不然的话‘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还涉及各种庄稼播种、管理和收获的全过程。还是以麦子为例吧。关于啥时种说了，还有怎么种？谚语说‘耕地深一寸，能顶一遍粪’‘秋后不深耕，来年虫子生’‘密三箩，稀三箩，不密不稀收九箩’；关于管，谚语说‘庄稼一枝花，全凭肥当家’‘秋水老子冬水娘，浇好春水多打粮’；关于收，谚语说‘芒种麦芒死，夏至见麦茬’‘九成黄、十成收，十成黄、九成收。’”
　　“其他农作物的种、管、收也都有自己独特谚语，比如‘清明黍子谷雨谷，立夏忙着种红薯’‘一遍锄头顶遍粪，三遍锄头土变金’‘六月六、看谷秀，七月七、豆花齐，八月八、拾棉花，九月九、棒子地瓜往家收’‘七月核桃八月梨、九月的柿子来赶集’，已经成为农村男女老少耳熟能详的口头禅了。”
　　“‘有钱难买五月旱，六月连阴吃饱饭’。在长期的农耕实践中，我们的祖先发现天气对庄稼生长收成有很大的影响，通过对日、月、星、云和动物异常动向的反复观测，形成了许多预测风、雨、雹、雪等灾害气象的谚语，用于指导农业生产。预测风的有‘日光胭脂红，无雨必有风’‘北风不受南风气’‘黑云向东，一阵风’‘白天起风白天住，晚上起风刮到树’；预测雨的有‘蜻蜓低飞蛇过道，必有大雨到’‘太阳披蓑衣，明天雨凄凄’‘月亮打黄伞，三天下不完’；预测雹的有‘连雷头顶炸，多半冰雹下’；预测雪的有‘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西北阴，雪纷纷’，还有‘如彼雨雪，先集维霰’，这是《诗经》里的一句诗，意思是，就像雨雪一样，先从天空聚集起小小的雪花，然后再逐渐变大，最终形成洋洋洒洒的雪花。也是告诉我们，面对生活中的困难和挑战，我们不能被它们的巨大规模所吓倒。相反，我们要像天空中的雪花一样，从一点一滴开始。不断积累，最终战胜困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生活中取得成功。另外，还有许多预测晴、阴、云、雾的，用于农家收打、晾晒庄稼。如‘今晚鸡鸭早归笼，明日太阳红彤彤’‘早雾晴，夜雾阴’‘日落云里走，阴在半夜后’。古往今来，尤其是在没有气象卫星等现代化预测设备的古代，祖先们总结的预测天气变化的谚语，可是帮了庄稼人的大忙啊。”
　　……
　　听到这里，小孙女蝴蝶般地奔向正在播种的田间，边手舞足蹈，边高声咏唱“白露早，寒露迟，秋分麦子正当时”。她童稚的咏唱声与现代化机械的轰鸣声融合在一起，宛如一首新时代的田园交响曲，荡漾在充满希望的田野，飘向霞光如丹的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