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履

一粒麦子“进储记”

　　□ 李绍增

　　夏阳高照，熏风徐徐。一颗叫“小樱桃”的麦粒，从“轰轰隆隆”的联合收割机里跳到一辆卖粮车上，和众多兄弟姐妹一起赶往某地的国家粮食储备库。
　　一路上，小樱桃兴奋极了，和大家一起谈笑着儿时的趣事，不时哼起《春天在哪里》的儿歌。
　　10：30，卖粮车戛然停在国家粮食储备库大门前。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卖粮的车可真多啊，一辆接着一辆排成了“长蛇阵”。司机“墩子”——小樱桃的主人急忙跳下车，水没顾上喝一口，就往储备库大门口赶，快速领取电子进门卡，想早些通过“第一关”。墩子是当地有名的种粮大户，到这里卖粮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粮食进储要好几道关口，关关相扣，时间耽误不得。
　　今天的太阳真毒啊，小樱桃抹了把头上的汗，抬头向前望去，只见服务、疏导车辆的工作人员的上衣已经湿透，像一块浸了水的布。
　　11：00，小樱桃似乎还没看够粮库两旁花红柳绿的夏日景色，就跟着卖粮车队鱼贯进场待检入库。她翻了一个身，刚想松口气，就看见排在前面一辆卖粮车上的司机，满脸的不高兴，“咣当”一声关上车门，掉头拉着一车原封未动的麦子出了大门。小樱桃心里好生纳闷，“为什么金灿灿、滚圆圆的麦子不卸下来，反而要拉回去呢？”前面车上一粒叫“小快嘴”的麦子早进场一些，看到的、听到的自然多一些，见小樱桃有些疑惑，探出身子告诉小樱桃，是他们“进储”不过关，才被退回去的。“还有这样的事？”小樱桃的心有些收紧，又听小快嘴说，一粒麦子从田间到进储要经9道工序、过4道大关，最严格的是“扦样检测关”，它包括四项内容——容重、水分、杂质、不完善粒，每一项都是“铁嘴钢牙”，相当于当兵体检，有一项不合格，想入伍门儿都没有。小快嘴越说越兴奋，掰着手指头说，第一，容重——用容器量，不能低于750克/升；第二，水分——用检测仪测，不得超过14%；第三，杂质——用筛子筛，最多是1%；第四，不完善粒——用手捡，必须控制在6%之内，这是工作人员最辛苦的一道关，一个麦季下来，许多人食指脱层皮。
　　小樱桃听到这里，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心里又紧张了。她想起去年秋种时，赶上了连阴雨，下不了地，玉米收不回来，直到霜降过后她和兄弟姐妹才得以下种，好不容易出苗了，身体也是孱弱，就像个“病秧子”。是墩子领着大伙儿又施肥、又浇水、又松土，她和兄弟姐妹们才挺起腰身，抗住风雪严寒，茁壮成长起来。哪知道“祸不单行”，正当她和兄弟姐妹们拔节、抽穗、灌浆时，又遇到了一场叫“麦锈”的大病，本是一片绿海翻滚的麦田，一时间浪息波伏，少了生机和活力。又是主人墩子请来专家走遍田间地头，给他们开方配药，领着大伙儿又是喷雾器，又是无人机，不分白天黑夜地给她们喷药，才使她和兄弟姐妹们战胜疾病，浆满粒熟。如果体检不合格，不是辜负了墩子和大伙儿的心血和汗水吗？小樱桃越想越害怕，泪水霎时噙满眼窝。
　　11：30 ，正在小樱桃快要抽泣的时候，几位扦样的工作人员从前面的卖粮车上跳下来，向着小樱桃她们走过来。小快嘴急忙告诉小樱桃，走在前面的是储备库的“一把手”，他本姓梁名实，因为他在储备库一干就是30多年，大家都叫他“老粮食主任”，今天负责扦样的个个是高手，尤其是老粮食主任更是以认真、仔细、严格闻名。小樱桃不安地望了望满脸汗水、遮阳帽下露出的头发上还挂着几粒“麦鱼子”（没有脱掉皮的麦子）的老粮食主任，心里嘀咕：“可别上我的车啊。”可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见老粮食主任左脚蹬着后车轮，右脚一跨就上了她的车，这身手哪像个50多岁的人啊。
　　老粮食主任跳上车，一把将扦样机插在麦堆里，就把小樱桃扦了出来。他把扦出的麦子倒进一个专用袋里，凑到鼻子下一闻，脸上露出几丝微笑。小樱桃偷瞄老粮食主任脸上这一变化，心里放松了一些，心想：“是个好兆头啊。”可老粮食主任毕竟姜是老的辣，又踩着没膝的麦堆，麻利地在一车麦子的前后左右连打了12个点，扦出一公斤左右的样本，连同小樱桃送到了检测室。
　　12：00，小樱桃躺在一位叫“白露”姑娘的检测仪下，就像一个孩子初次进医院，躲在哥哥姐姐的身后，又害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医生打扮的白露姑娘。这时听得其他检测人员低声说，白露姑娘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为了让今年的新麦顺利进库，坐在检测仪下已经连续工作了多日，准新郎几次催她请假去拍婚纱照也没顾上去。这不，都过12点了，盒饭早已没了热气，仍聚精会神地忙个不停。
　　小樱桃在白露姑娘的检测仪下接连翻了几个滚，结果出来了：容重≧756克/升，水分13.7%，杂质0.9%，不完善粒5.9%，属于三级以上等级，符合进储标准。
　　12：40，小樱桃和众兄弟姐妹兴奋地回到卖粮车上，被墩子一翻车斗，送到了传送带上。本来已经万事大吉了，可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事情又发生了，随着传送带的一阵响动，小樱桃和不少兄弟姐妹被抖落下来，上不了传送带，就意味着进不了储仓，一生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小樱桃急得就要哭了。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农民打扮的人，就像埋伏在前沿阵地得到命令的战士，拿起手中的武器——扫帚和簸箕，冲到传送带下，猫着腰把小樱桃和其他兄弟姐妹收拾起来，重新放到传送带上。小樱桃感激地看了一眼，他们也是一身汗水，一脸麦屑和水垢印。
　　下午1：00，小樱桃静静地躺在新麦储备库里，等待着接下来的通风、烘干和温控。她回想起自己从下种到进储的经历，轻声感叹，粮食的“粒粒皆辛苦”，岂止在田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