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春耕图
2024-03-24
作者：
来源：
大众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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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履
□ 吴长远
雪域高原的春天是中国最晚的春天。
当泉城已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时候，雪域高原还沉浸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冰雪世界里。
等到春天翻越崇山峻岭辗转抵达珠峰脚下，已是人间三月。
此时的内地已经山含情水含笑、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了，然而雪域高原依然感受不到浓浓的春意，白雪皑皑的山顶、荒草萋萋的山坡、偶尔飞舞的鹅毛大雪，给人尚未从冬天走出的错觉。
不过，细细瞧去，还是能寻到春天的蛛丝马迹，左旋柳上嫩黄的叶芽已经初露头角，饱满的花骨朵缀满了桃树枝头。
沉寂一冬的雪域高原正在悠悠醒转。
相比大自然面对春天的含蓄与羞赧，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的藏族农民拥抱春天的姿势却是中国农民中最热烈最奔放的。
无论是“耕牛遍地走”的过去，还是“大型农用机械满地跑”的当下，内地农民春耕是不搞仪式的，只是到各自的田间劳作，尤其当下，田间地头鲜见农民的身影，只有大型机械作业的轰鸣声在田野间回荡。
藏族农民与内地农民截然不同，他们以最虔诚的心情，用最庄重的礼仪将春耕的仪式感拉得满而又满。
这便是藏族同胞的传统节日“开耕节”，是仅次于藏历新年的一个重要节日，也是继藏历新年之后的第一个节日，要多隆重有多隆重，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因此，当春天爬上雪域高原的时候，最先到达的地方是藏族同胞的心里，而“开耕节”则是藏族同胞心灵春天的集中释放。
一年一度的“开耕节”是藏族同胞每年按照天文历算推算出来的开耕春播吉日，因此日期并不固定。
今年的“开耕节”是3月16日，藏历二月初三。
“开耕节”与藏族同胞的另一个传统节日“望果节”前后呼应，成为西藏农事活动中最重要的两个节日。
“望果节”，“望果”系藏语，“望”指庄稼，藏语叫“望卡”或“兴卡”，“果”是转圈的意思，意为绕着丰收在望的庄稼转圈，是欢庆丰收的重要民俗活动。
与“开耕节”一样，“望果节”也没有固定的日子，但都在谷物成熟时举行。
“开耕节”这天，从雅砻河谷到拉萨河畔再到年楚河流域，所有农区不约而同地沸腾起来了。
这天，藏族农民穿上节日的盛装，戴上洁白的哈达，端着寓意丰收的“切玛”，背着青稞酒，拿着松柏枝，牵着自家经过精心打扮的耕牛或者开着拖拉机来到田间地头，围拢到一起，举行盛大的开耕仪式。
开耕前先要点燃松柏枝“煨桑”。“煨桑”是藏族的一种宗教祈愿礼俗，祭天地诸神，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燃烧的松柏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人们除了不停地往上添加松柏枝外，还会往里添加青稞面、糌粑、茶叶、糖果等物品，并献上酒浆，同时口诵真言祈福。淡淡的油松味伴着袅袅的桑烟弥漫在空中，传说烟雾可以传递人间的味道，使诸神欢喜，为人间降福。
一头头耕牛仿佛一个个即将出阁的新娘，鼻饰、耳饰、脖饰、角饰、肩饰、背饰、尾饰，凡是能装饰的部位都被主人装饰上了，五颜六色，煞是漂亮，让人不禁想起那些穿着节日盛装的藏族姑娘。比之人的打扮，耕牛的打扮不遑多让。能将牲畜打扮得如此漂亮的恐怕也只有藏族同胞了吧？
藏族朋友罗布次仁告诉我，耕牛的这些饰品，分别是用羊毛、牛毛、牛尾、贝壳、老鹰的羽毛等制成的，忌讳使用现代塑料材质的装饰品。
藏族同胞的传统耕作方式是“二牛抬杠”。所谓“二牛抬杠”，是两头耕牛相距一定距离，中间横抬一杠，杠后接续辕犁。这种耕作方式也是中国传统的农耕方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内地还较为常见，后来随着农用机械入场，这种耕作方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现已销声匿迹。据《西藏王统记》记载：上丁二王时（约公元前二世纪），古代藏族人民已“制犁与轭，合二牛轭，垦平原以为田”。“二牛抬杠”作为藏族同胞的耕作方式，已经有着2000多年的历史。
随着时代发展、社会进步，虽然“二牛抬杠”的农耕方式在西藏农区已基本退出历史舞台，被农用拖拉机所替代，但每逢“开耕节”，藏族同胞还是会将耕牛牵到田间采取“二牛抬杠”的方式举行开耕仪式。
藏族同胞将耕牛两两编组，套上耕犁，横杠上绑着红色的穗子和鲜艳的国旗，藏族妇女给耕牛戴哈达、喂“切玛”，往耕牛的鼻子、牛角上抹上青稞面、撒上青稞酒，随后将青稞面撒向天空以示祈福，村里的长辈则给即将下地开耕的村民戴上哈达。仪式中负责播种、平地和清理杂草的人被视为当年的“幸运儿”。
一般中午十三时许，开耕仪式正式开始。十几对几十对耕牛被手持皮鞭的男人们驾驭着，有序排列、铆足全力往前冲，以画圈的方式在田地上耕耘，身后的妇女则负责撒种子。
一时间，耕牛身上悦耳的铃铛声、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编织成一首欢快的春耕曲，回荡在蓝天白云下。
不过，现在的西藏“开耕节”，除了“二牛抬杠”的传统庆祝方式，也加入了现代元素，那便是农用拖拉机的入场。对于农用拖拉机的装饰与耕牛大同小异，系着洁白的哈达和花束，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有的还在车头前方悬挂领袖像。
因此，很多地方较为常见的“开耕”仪式一边是“二牛抬杠”的传统场景，一边是农用拖拉机的现代场面。而那些农用拖拉机配置多的地方，“二牛抬杠”的传统方式退居其次甚至干脆退场，几十辆拖拉机整齐排列，一起向农田中央进发，远远看去，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开耕”仪式结束后，聚在田间地头的藏族同胞轮流给耕牛手、拖拉机手和撒播种子的妇女献上洁白的哈达，表示感谢与祝福，之后便开始吃“卡赛”（藏语，指零食，包括油炸食品、糖果、风干牛肉等），喝酥油茶，品青稞酒，藏族妇女们唱起欢快的劝酒歌，藏族男人们则频频举起酒杯，开怀畅饮，你一句我一句畅聊着新希望。
一犁春泥，万顷新绿。“开耕节”后，藏族同胞开始全身心投入新一年的耕作中，尽管散于各家田地，归于正常劳作，他们依旧会将畜力或者机械打扮得光鲜亮丽。
随着沉寂一冬的土地被犁出一道道垄沟，身穿盛装的藏族妇女们撒播下一粒粒种子，一幅生机盎然、充满希望的春耕图正在雪域高原徐徐展开。
□ 吴长远
雪域高原的春天是中国最晚的春天。
当泉城已是“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的时候，雪域高原还沉浸在“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冰雪世界里。
等到春天翻越崇山峻岭辗转抵达珠峰脚下，已是人间三月。
此时的内地已经山含情水含笑、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春烟了，然而雪域高原依然感受不到浓浓的春意，白雪皑皑的山顶、荒草萋萋的山坡、偶尔飞舞的鹅毛大雪，给人尚未从冬天走出的错觉。
不过，细细瞧去，还是能寻到春天的蛛丝马迹，左旋柳上嫩黄的叶芽已经初露头角，饱满的花骨朵缀满了桃树枝头。
沉寂一冬的雪域高原正在悠悠醒转。
相比大自然面对春天的含蓄与羞赧，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的藏族农民拥抱春天的姿势却是中国农民中最热烈最奔放的。
无论是“耕牛遍地走”的过去，还是“大型农用机械满地跑”的当下，内地农民春耕是不搞仪式的，只是到各自的田间劳作，尤其当下，田间地头鲜见农民的身影，只有大型机械作业的轰鸣声在田野间回荡。
藏族农民与内地农民截然不同，他们以最虔诚的心情，用最庄重的礼仪将春耕的仪式感拉得满而又满。
这便是藏族同胞的传统节日“开耕节”，是仅次于藏历新年的一个重要节日，也是继藏历新年之后的第一个节日，要多隆重有多隆重，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因此，当春天爬上雪域高原的时候，最先到达的地方是藏族同胞的心里，而“开耕节”则是藏族同胞心灵春天的集中释放。
一年一度的“开耕节”是藏族同胞每年按照天文历算推算出来的开耕春播吉日，因此日期并不固定。
今年的“开耕节”是3月16日，藏历二月初三。
“开耕节”与藏族同胞的另一个传统节日“望果节”前后呼应，成为西藏农事活动中最重要的两个节日。
“望果节”，“望果”系藏语，“望”指庄稼，藏语叫“望卡”或“兴卡”，“果”是转圈的意思，意为绕着丰收在望的庄稼转圈，是欢庆丰收的重要民俗活动。
与“开耕节”一样，“望果节”也没有固定的日子，但都在谷物成熟时举行。
“开耕节”这天，从雅砻河谷到拉萨河畔再到年楚河流域，所有农区不约而同地沸腾起来了。
这天，藏族农民穿上节日的盛装，戴上洁白的哈达，端着寓意丰收的“切玛”，背着青稞酒，拿着松柏枝，牵着自家经过精心打扮的耕牛或者开着拖拉机来到田间地头，围拢到一起，举行盛大的开耕仪式。
开耕前先要点燃松柏枝“煨桑”。“煨桑”是藏族的一种宗教祈愿礼俗，祭天地诸神，祈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燃烧的松柏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人们除了不停地往上添加松柏枝外，还会往里添加青稞面、糌粑、茶叶、糖果等物品，并献上酒浆，同时口诵真言祈福。淡淡的油松味伴着袅袅的桑烟弥漫在空中，传说烟雾可以传递人间的味道，使诸神欢喜，为人间降福。
一头头耕牛仿佛一个个即将出阁的新娘，鼻饰、耳饰、脖饰、角饰、肩饰、背饰、尾饰，凡是能装饰的部位都被主人装饰上了，五颜六色，煞是漂亮，让人不禁想起那些穿着节日盛装的藏族姑娘。比之人的打扮，耕牛的打扮不遑多让。能将牲畜打扮得如此漂亮的恐怕也只有藏族同胞了吧？
藏族朋友罗布次仁告诉我，耕牛的这些饰品，分别是用羊毛、牛毛、牛尾、贝壳、老鹰的羽毛等制成的，忌讳使用现代塑料材质的装饰品。
藏族同胞的传统耕作方式是“二牛抬杠”。所谓“二牛抬杠”，是两头耕牛相距一定距离，中间横抬一杠，杠后接续辕犁。这种耕作方式也是中国传统的农耕方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在内地还较为常见，后来随着农用机械入场，这种耕作方式渐渐退出历史舞台，现已销声匿迹。据《西藏王统记》记载：上丁二王时（约公元前二世纪），古代藏族人民已“制犁与轭，合二牛轭，垦平原以为田”。“二牛抬杠”作为藏族同胞的耕作方式，已经有着2000多年的历史。
随着时代发展、社会进步，虽然“二牛抬杠”的农耕方式在西藏农区已基本退出历史舞台，被农用拖拉机所替代，但每逢“开耕节”，藏族同胞还是会将耕牛牵到田间采取“二牛抬杠”的方式举行开耕仪式。
藏族同胞将耕牛两两编组，套上耕犁，横杠上绑着红色的穗子和鲜艳的国旗，藏族妇女给耕牛戴哈达、喂“切玛”，往耕牛的鼻子、牛角上抹上青稞面、撒上青稞酒，随后将青稞面撒向天空以示祈福，村里的长辈则给即将下地开耕的村民戴上哈达。仪式中负责播种、平地和清理杂草的人被视为当年的“幸运儿”。
一般中午十三时许，开耕仪式正式开始。十几对几十对耕牛被手持皮鞭的男人们驾驭着，有序排列、铆足全力往前冲，以画圈的方式在田地上耕耘，身后的妇女则负责撒种子。
一时间，耕牛身上悦耳的铃铛声、村民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编织成一首欢快的春耕曲，回荡在蓝天白云下。
不过，现在的西藏“开耕节”，除了“二牛抬杠”的传统庆祝方式，也加入了现代元素，那便是农用拖拉机的入场。对于农用拖拉机的装饰与耕牛大同小异，系着洁白的哈达和花束，插着鲜艳的五星红旗，有的还在车头前方悬挂领袖像。
因此，很多地方较为常见的“开耕”仪式一边是“二牛抬杠”的传统场景，一边是农用拖拉机的现代场面。而那些农用拖拉机配置多的地方，“二牛抬杠”的传统方式退居其次甚至干脆退场，几十辆拖拉机整齐排列，一起向农田中央进发，远远看去，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开耕”仪式结束后，聚在田间地头的藏族同胞轮流给耕牛手、拖拉机手和撒播种子的妇女献上洁白的哈达，表示感谢与祝福，之后便开始吃“卡赛”（藏语，指零食，包括油炸食品、糖果、风干牛肉等），喝酥油茶，品青稞酒，藏族妇女们唱起欢快的劝酒歌，藏族男人们则频频举起酒杯，开怀畅饮，你一句我一句畅聊着新希望。
一犁春泥，万顷新绿。“开耕节”后，藏族同胞开始全身心投入新一年的耕作中，尽管散于各家田地，归于正常劳作，他们依旧会将畜力或者机械打扮得光鲜亮丽。
随着沉寂一冬的土地被犁出一道道垄沟，身穿盛装的藏族妇女们撒播下一粒粒种子，一幅生机盎然、充满希望的春耕图正在雪域高原徐徐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