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传奇剧，也写传奇人生

□ 本报记者 于国鹏
　　最近，接连刷到几条介绍明代著名文学家、戏曲家李开先高超棋艺的小视频，看了让人大开眼界。李开先是济南章丘人，自幼聪慧，读书过目不忘，七岁即能写出一手好文章，琴棋书画无所不通。从现有资料发现，关于他的研究基本集中在诗文、戏曲方面。他在这几个领域的理论与实践，至今仍然非常受学术界和文艺界的关注。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无论是棋艺还是文学与戏曲，围绕着他的总有那么一圈抹不掉的“传奇”色彩。
　　传奇的棋艺
　　在李开先的诗文中，对自己痴迷象棋亦多有记载。
　　如在《诰封宜人亡妻张氏墓志铭》中，他写道：“余性好游，敲棋编曲，竟日无休，归则读书夜分，务补昼功。宜人每戒之曰：‘人言白日沿村啜茶，夜晚点灯编麻，子之谓夫？且人生血气有限，昼夜兼劳，久之血气兼病矣。’”他下棋、编曲，竟日不休，妻子都觉得他因此过于耗费心神，有损健康，忍不住一再劝告。
　　他还有《赠谢少溪》诗，表达自己下棋的快意：“将棋度日酒为年，局中何如中圣贤。我爱敲棋君善饮，人称豪客与闲仙。”可见，他确实喜欢“敲棋”，而且常常“将棋度日”，并与谢少溪并称“豪客”“闲仙”。这里先解释一下，这首诗是他从朝中免官还乡后所作。在朝中的日子，他是非常勤勉于政务的，少有这样的空闲时间和闲情逸致。
　　他下棋水平又如何呢？关于李开先棋艺的一些记述，听起来颇有传奇色彩。
　　学者冯建林的《中国棋王·象棋卷》第一章即是《棋冠古今——李开先》。从这个标题就能推知李开先下棋水平之不同凡响。其他一些介绍李开先棋艺的文章或者视频文案，内容与此大致相同。
　　在《棋冠古今——李开先》一文中，作者对李开先的棋艺赞不绝口。如以“中国象棋史上不世出的一代棋王，名满天下，有‘棋冠古今’的美誉”“棋艺出神入化，精湛异常，登峰造极，所向无敌，为一时之冠”“象棋弈术精妙绝伦，变幻无方，远远超出了同时代的棋手，所向无敌”这样的句子来表达李开先棋艺之高超。
　　该书作者还写道，李开先与其他高手下棋，常常让子，即使让子对手也难取胜。文中有这么一段：“李开先的象棋造诣比之名满天下的国手陈珍更高一筹，对局时经常饶他一马；但即便如此，一年下来，二人之间无数次的对局搏杀，陈珍也总是大败，仅能走和寥寥数局棋而已，从来就没有赢过李开先一局。”这段话的出处，应是从李开先所作《赠棋客陈国用》诗序的叙述推究而来。
　　武汉体育学院党委学工部官方微信公众号“武体学声”在普及棋牌历史故事时，曾推文介绍中国象棋历史发展。其中，也提到李开先。文章说：“到了元明时期，象棋继续在民间流行，技术水平不断得以提高。其中明代的棋手李开先最为出名，他自称‘余性好游，敲棋编曲，竟日无休’。棋艺高超，未逢敌手。时人赞誉：只此一艺，可高古今。”
传奇的人生际遇
　　以上描述给我们勾勒出一个纵横天下的象棋绝世高手形象。不只是下棋留下这样的传奇故事，其实，李开先人生中的诸多经历也充满了传奇色彩。
　　他的科考与罢官经历，无不如此。李开先，字伯华，号中麓山人、中麓子等，生于1502年，卒于1568年。他26岁中举，27岁中进士。按《李氏族谱》载，廷试时，因不慎漏掉了“臣谨对”三个字，他便从一甲落到了二甲，只得了第67名。这样的经历，是不是很有传奇色彩？
　　至于免官，也不是那么普通。李开先从户部云南司主事干起，一直升任至太常寺少卿。发生在1541年的“九庙灾”导致他从此离开官场。据悉，嘉靖二十年，仁庙失火，延烧太庙及群庙，皇帝盛怒，朝廷追责，四品以上的京官被要求提出辞呈。时任太常寺少卿的李开先，属正四品官员，亦在提出辞呈之列。很多人以为这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后来却“玩”成了真的。李开先为官清正，为一些不法之官员所不容，特别是与当时把持朝政的权臣夏言有矛盾。这些权臣借此机会，操纵朝廷批准了李开先的辞呈，李开先就此被罢官，回到老家章丘。这时候，他才刚刚40岁。这段颇带传奇色彩的际遇令人唏嘘。
传奇的《宝剑记》
　　《宝剑记》是他的戏曲代表作。这部作品也是戏曲领域学者们关注与研究的热点。此外，李开先的“真诗只在民间”的文艺观点，一直为后世重视与研究。他的这种观点，对矫正脱离生活、无病呻吟的不良倾向可谓一剂良药，至今仍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宝剑记》是明代中期和《浣纱记》《鸣凤记》并列的“三大传奇”之一，在整个戏曲史上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这部传奇之所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获得如此高的评价，在于其对现实社会的深刻反映。
　　《宝剑记》取材于《水浒传》中林冲的故事，但整个剧情已与《水浒传》的故事大有不同。比如，在人物塑造方面，广西师范大学学者谭晶在比较《宝剑记》与《水浒传》两部作品中林冲形象之不同时这样总结：在性格上，《水浒传》中的林冲逆来顺受，面对权势的迫害忍气吞声，而《宝剑记》中的林冲主动进攻，面对奸佞当朝的情况主动上疏弹劾奸臣；在行为上，《水浒传》中林冲展现的是报家仇，是草莽英雄的急躁，而《宝剑记》中的林冲是忠国君，促使他行动的不再是“家仇”而是“国难”，所以《宝剑记》中林冲展现的是儒将的忧国忧民；在结局上，《水浒传》中的林冲最后家破人亡，郁郁而终，而《宝剑记》中的林冲最后手刃仇人、报仇雪恨、加官晋爵、封妻荫子。
　　在著名戏曲研究专家廖奔、刘彦君这对教授伉俪合著的《中国戏曲发展史》中这样评价：“《宝剑记》的意义在于：它是明代文人传奇创作中第一部具有较强现实主义精神的剧作。在此之前，除了民间的作品以外，传奇剧坛上还从未出现过一部思想深刻的作品，而借历史故事指斥现实、讽喻政治、直接抒发剧作家实在情感的传奇就更是闻所未闻。”“（《宝剑记》）为明代传奇标树了崭新一帜。”对李开先的评价也非常高，认为他是“明传奇繁荣的启幕人”。
　　李开先创作戏曲，固然依赖出众的才华，也与其“不平则鸣”的理念密切相关。他罢官后闲居乡里，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其实并非毫无波澜。那种壮志未酬的落寞，会自觉不自觉地表露出来。他作为一位有实力的戏曲作家，谈到元代戏曲繁荣的原因时，认为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那些剧作家们“沉抑下僚，志不获展”的怀才不遇，因此胸中有块垒，遂以创作倾吐之。不平则鸣，又何尝不是他个人心境的写照？
　　李开先对文学批评也多有贡献。比如，他在诗文批评方面，注重“本色”，在分析同时代和前代诗文创作的基础上，认为诗文应该按照作者本人所处的时代及其个性特点来创作，如此方能有真情、有本色。与这些思想相一致，他特别注重民歌，著有《市井艳词序》《市井艳词又序》《词谑·论时调》等关于民歌的专论。他评价当时的民歌时说：“故风出谣口，真诗只在民间。《三百篇》大半采风者归奏，予谓今古同情者此也。”他对民歌的态度如此热情积极，纠正了文坛上一些弊病。这也是至今我们仍应重视的宝贵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