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迷路的亲情寻找归途

　　□ 张红艳 张伟

　　“法官阿姨，我现在每天都能吃到妈妈做的鸡蛋羹，周末爸爸带我去公园放风筝……”我握着微微发烫的话筒，电话那头传来小雅欢快的絮语。办公桌上那盆绿萝的叶片在阳光里轻轻颤动，恍惚间又把我带回两个月前硝烟弥漫的调解室。
　　当时，李东和孙楠像两座对峙的火山，离婚协议在财产分割栏签得利落，却在抚养权条款上卡成了死结。李东攥紧的拳头把协议书捏出褶皱，孙楠泛红的眼眶里汪着倔强的泪，他们中间那道无形的裂痕里，蜷缩着那个9岁小姑娘单薄的身影。
　　“孩子必须跟我！”孙楠突然拍案而起，“她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这些年夜里发烧哪次不是我在照顾？”对面的李东扯松领带，红着眼眶把手机拍在桌上：“你看看相册里有多少张我和小雅的合影？去年肺炎住院七天，是谁请假陪床的？”
　　我示意书记员暂停记录，起身给两人的茶杯续水。氤氲的热气里，孙楠精心描绘的眉睫沾上了水雾：“张法官您不知道，两年前的一天，我加班回家，看见小雅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作业本上全是泪痕，醒来后她跟我说梦见爸爸妈妈分开了，这么多年为了孩子我委曲求全，现在孩子大了，该让她做出选择了……”
　　接着，孙楠颤抖着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工整的铅笔字写着：“平常生活中妈妈照顾我比较多，睡前都会给我讲故事，我希望跟着妈妈一起生活。”而李东也早有所准备，他掏出的信笺上，同样的稚嫩笔迹却在说：“爸爸经常出差，但是回来就会带我出去玩，对我很好，希望法官阿姨能让我跟着爸爸。”
　　我对着阳光举起两张薄纸，看到好多字斑驳模糊，像一朵朵晕开的小墨花。我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下，我仿佛看见那个9岁的小女孩在父母撕扯的爱里摇摆不定的笔尖，这几行字里浸透着多少深夜的泪水……
　　“你们两位来看看，”我把两份意愿书并排摊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信纸上切割出明暗条纹，“看看这些带着毛边的字，孩子写这两封信时流了多少眼泪啊？”调解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麻雀啄食的声音。
　　接下来的2个小时，我没有让双方围绕孩子的抚养权展开辩论，而是带着他们在回忆与畅聊中拼凑亲情的碎片，亲情的板块已经逐渐清晰，一边是工作再忙都不缺席孩子成长的妈妈，一边是同样爱孩子但工作家庭无法兼顾的爸爸。
　　“孩子现在已经9岁了，按照法律规定，她可以自主选择跟谁一起生活，你们离婚已经给孩子造成伤害，如果让孩子当庭选择跟着谁是不是太残忍了？”我试探地问。
　　双方再次陷入沉寂……
　　“我知道小雅更依赖妈妈，这封信是我骗她写的，我告诉她只要这样写法官就不会让爸爸妈妈离婚。”李东突然打断了沉寂，转头看向我时眼角泛红，“我担心小雅跟着妈妈生活后，时间长了不跟我亲近了，只要周末能带她出去玩玩，寒暑假……”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变成止不住的痛哭。
　　“即使你们不在一起了，你们依然是小雅的爸爸妈妈，这点永远不会改变。离婚不是父爱或母爱的终结，而是新的开始，只要你们愿意努力，小雅依旧可以在完整的爱里成长……”听了我的话，李东不住地点头，情绪缓和了很多。
　　后来，在我的提议下，双方在调解协议里不仅约定了探视时间，还专门设置了“亲子日”——每月第三个周末，三个人要一起去图书馆或者郊游。
　　几天前，孙楠通过微信给我发来照片，樱花树下，小雅左手牵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笑得比头顶的春光还灿烂。
　　家事审判就像修补摔碎的青瓷盏，不能只用法律的金线来缝合，更要用情感的釉彩细细描画。每每看到单位家事长廊挂的总书记的叮嘱“以千千万万家庭的好家风撑起全社会的好风气”，我都提醒自己，我们裁断的不是是非对错，而是为迷路的亲情找寻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