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南新街老舍旧居

　　□ 杨光 高静

　　南新街54号（今58号）是1931年夏至1934年秋老舍一家在济南的居所，2006年辟为省级第三批文物保护单位，2014年修缮建成纪念馆对公众开放。　　纪念馆红漆大门开在临街，门上安有紫铜色狮头门环，题写“老舍旧居”的黑色匾额高挂大门上方正中，叠瓦拼砌而成的门楼屋顶左右对称起翘，斜伸向天。
　　步入纪念馆，左边立着黑底金字的老舍旧居修缮纪念碑，迎门影壁前先生半身像端立黑色底座。绕过半人高花墙，纪念馆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与东西厢房围成一方不大的天井，房屋白墙青砖黑瓦起脊，透过暗红色的木制窗棂室内窗明几净。先生当年浇花泡茶取水的泉井位于半墙下，2021年起名“舒泉”并入选泉城名泉名录。天井中的荷花缸是当年的原物，缸中荷叶亭亭玉立，随风摇曳。
　　纪念馆“老舍与济南”主题展室设在东面厢房。老舍曾用白描式笔法记录租住济南南新街时的暑期生活：“六点左右起床，自六点至九点写作，九点以后写信，浇浇院中的草花，和小猫在地上滚一回，然后读欧·亨利，十二点吃午饭，饭后睡一大觉，下午备课弄讲义；六点吃晚饭，饭后到齐大的花园去走半点钟，回家后洗个澡，在院中坐一会儿，听着街上卖汽水、冰淇淋的吆喝，九点钟前后睡觉。”恬静平和的生活似乎是开启老舍文学才思大门的钥匙，先生把目光聚焦城市贫民的日常生活和多舛命运，把他们陷于封建宗法桎梏下的进退维谷、惶惑无奈和落后保守一一诉诸笔端，同时用冷峻的幽默无情嘲弄当时反动当局的敷衍和无能，《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月牙儿》等多部在现代文学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传世作品和短篇小说集《赶集》中的绝大部分小说，以及大量发表在刊物上的幽默诗文都是在这一时期相继完成。写作授课之余，偶有余暇的老舍会去趵突泉、大明湖等处的茶社、书场听书、看戏，西装革履的留洋教授和不少走街串巷的把式艺人交成了朋友。
　　为缓解伏案写作造成的腰酸背痛，1933年，老舍甚至正式拜师杨氏查拳大师马永奎学习查拳。源自街头巷尾丰富的民间艺术和人物传说在创作中被先生信手拈来，当作鲜活素材写进了《黑白李》《断魂枪》等短篇小说。这是先生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仿佛他要把对所处年代的所见所思一一描绘记录在卷。老舍离开济南时曾暗下决心：“我必须回济南，必能回济南，济南将比我所认识的更美丽更尊严。”令人极为惋惜的是，由于种种原因，老舍最终竟未能实现这个看似平常的简单愿望。1981年，先生夫人胡絜青带女儿在济南亲访确认，重返阔别多年的旧居，先生生前遗愿得以实现。此后，舒济、舒乙先后多次来济南探访父亲生前的旧居。先生如若泉下有知定会慰藉，济南无愧是先生魂牵梦萦的又一故乡。
　　恋恋山水人文，钟情济南。
　　2020年1月，舒济曾在纪念老舍先生诞辰120周年专题展览祝贺信中深情写下这样一段文字：“……（老舍）将济南称为他的第二故乡。他曾在文章中比喻：济南像在母亲的怀抱中，冬天是温暖的。”人世间可能没有人比一个女儿更加了解她的父亲，在舒济看来，在后人眼中，老舍与济南，绝对是一位文学巨匠和一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彼此宽厚和相互成全。一个出生中国，曾经游历欧美的文坛大师水墨画般倾情描绘一个生命中旅居城市的山泉城河，留下数不清的名言佳句，放眼整个文学史极其罕见。
　　老舍对济南的钟爱发自肺腑，济南与老舍的心灵共鸣则是毫无保留，“上帝把夏天的艺术赐给瑞士，把春天的赐给西湖，秋和冬的全赐给了济南。”老舍这句对济南如诗如画的赞美被郑重写在纪念馆简介的第一段第一句。老舍在《济南的冬天》中这样呈现济南如洞天福地般的美景：“……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先生笔下《济南的秋天》同样妙不可言：“……请你在秋天来。那城，那河，那古路，那山影，是终年给你预备着的。可是，加上济南的秋色，济南由古朴的画境转入静美的诗境中了……上帝不愿意把它忽然唤醒，所以作个整人情，连秋带冬全给了济南。”这一段段名言，让人如何不对济南心向往之。老舍对济南饮食的描述同样生动：“……吃到肚子里的也许比一过眼的美景更容易记住，那么大明湖的蒲菜，茭白，白花藕，还真许是它驰名天下的重要原因呢……在夏天，青菜挑子上带着一束束的大白莲花出卖，在北方大概只有济南能这么‘阔气’。”在《吊济南》中，老舍曾这样回忆他与济南的情感：“……我整整的在济南住过四载。在那里我有了第一个小孩，即起名为‘济’。在那里，我交下了不少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从那里过，总有人笑脸地招呼我；无论我到何处去，那里总有人惦念着我。四年虽短，但是一气住下来，于是事与事的联系，人与人的交往，快乐与悲苦的代换，便显明地在这一生里自成一段落，深深地印划在心中。时短情长，济南就成了我的第二故乡。”
　　纪念馆西面厢房展室的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种版本的老舍著作和外文译著，有的装帧华贵，是最新修订面世不久的选集；有的精美内敛，似乎还散发着油墨香味；有的泛黄卷边，像是在诉说年代的久远。橱窗里静静摆放着纪念先生的各种文创手办。先生的遗言：“我是文艺界中一名小卒”引得很多人驻足沉思。此情可待成追忆，先生800余万字的鸿篇巨制已成为千千万万人共同享有的精神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