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在说学逗唱里

　　□ 本报记者 于国鹏

　　著名相声表演艺术家、中华曲艺学会名誉会长姜昆主编的《中国曲艺经典》一书，由文化艺术出版社新近推出。这也是中华传统文化经典系列丛书之一。本书收入古代曲艺、近世现代曲艺、当代新创曲艺作品，以及《格萨尔王传》等少数民族曲艺作品，共计103篇。
　　我们都知道说相声要修炼四门功课“说学逗唱”，主要还是为了让听众乐，逗大家笑。其实，其他曲艺门类也是如此。编者在《中国曲艺经典》的《前言》中说：“当中央文史馆提出要编写‘曲艺经典百篇’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在几千年的曲艺发展的长河中蕴藏着浩如烟海的曲艺经典，远远不是百篇所能概括的。”优秀作品太多，所以取舍难，挑选难。这103篇不同曲艺门类的作品又是怎样选出来的呢？都是“经过曲艺界专家多次研讨，以作品的文学性强、艺术性高和传唱性广为统一考量标准”。这个挑选标准，完全可以当作今后曲艺创作的标准。
享受“完全不可预知的意外乐趣”
　　曲传千古事，艺动万人心，两句话说尽曲艺的艺术魅力。
　　结合自己的感悟和思考，编者对传统的曲艺定义作了一些新延展、新补充：曲艺，就是一种“连说带唱的形式”，既有一定之规，又可以根据现场效果、随时即兴自由发挥，更能依据舞台下的观众反应，产生积极的良性互动。“演出时长”和“情绪节奏”均可微调、极其生动灵活、充分体现创作智慧，在对“观众审美心理”的把握和挑战中，甚至能享受到那种“完全不可预知的意外乐趣”，是一种“集知识广博、技能娴熟、应变能力于一身”的，台上台下有互动、有共鸣，有拘无束的说书讲故事。
　　这个新补充的定义，说清楚了曲艺的艺术形式、表演方法、审美特点、艺术效果。尤其“有拘无束”一词，很恰切地表达出曲艺的特点。我们不妨简单化地这样理解，曲艺内容要好看好听好玩，能让观众享受到意外乐趣；表演者有连说带唱的才艺，还要有随机应变、临场发挥的能力。入选该书的作品，很典型地体现出这些特点。
　　相对而言，“近现代曲艺作品”收录的作品数量最多，包括山东大鼓《空城计》、山东琴书《梁祝下山》、山东快书《武松打虎》、徐州琴书《猪八戒拱地》、乐亭大鼓《双锁山》、铁片大鼓《姜太公卖面》、岔曲《风雨归舟》、评书《三国·温酒斩华雄》、相声《八扇屏》《扒马褂》、单弦《杜十娘》、莲花落《摔镜架》、数来宝《同仁堂》、二人转《蓝桥会》、青海孝贤《老鼠告状》、陕北说书《刘巧团圆》、苏州评弹《白蛇传·游湖》、南音《客途秋恨》、粤曲《再折长亭柳》、四川清音《三英战吕布》、金钱板《武松闹庙》等。
　　在“当代曲艺作品”板块中，则选入了山东快书《一车高粱米》、京东大鼓《送女上大学》、京韵大鼓《愚公移山》、天津时调《军民鱼水情》、弹词开篇《新木兰辞》、四川清音《布谷鸟儿咕咕叫》、相声《虎口遐想》《五官争功》等。
创造古代艺术经典的“母体”形式
　　入选的这些作品，很多仅从名称上就能大致推知其题材和内容。由此再进一步观察，我们能认识到曲艺的诸多特色。
　　第一，曲艺具有明显的历史传承。例如，《大目乾连冥间救母变文》是原创作品，也成为后世所有目连戏的母体。特别值得称道的是，曲艺的很多原创作品，不仅仅为后世曲艺作品创作提供了源泉，“《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之于古典小说名著《西游记》，《三国志平话》之于《三国志通俗演义》，《董西厢》之于《王西厢》，包公系列词话之于《三侠五义》，无一不是首创之功，可以毫无讳言地说，曲艺是创造古代艺术经典的‘母体’形式。”
　　第二，曲艺作品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像“当代曲艺作品”的入选作品，无不取材于当代的现实生活，体现着当代人的生活情趣、审美风尚和价值观念。
　　第三，这些经典曲艺作品既要有扎实的剧本，又需要优秀艺术家去表演和诠释。
　　我们以山东快书《武松打虎》为例来说明。这部作品之所以传播广泛，首先在于剧本好，生动，而且朗朗上口，以至于大家随口都能说“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当哩个当哩个当哩个当！闲言碎语不要讲，表一表好汉武二郎。”同时，一代代山东快书艺术家的精彩演绎，让作品日臻完美。
　　从“生动”的角度来说，这部山东快书的很多细节，极细腻传神。例如，当武松进了酒店，有这么一段描写：“这武松连喊三声没人来搭话，把桌子一拍开了腔：‘酒家！拿酒来！’大喊一声不要紧，好家伙！直震得房子乱晃荡！哗哗啦啦直掉土，只震得那酒缸，嗡隆！嗡隆！嗡隆！嗡啦嗡啦的震耳旁。酒家出来留神看：（旁白）什么动静？啊！这个大个咋长这么长！他看武松身子高大一丈二，膀子扎开有力量，脑袋瓜子赛柳斗，把那俩眼一瞪像铃铛……”
　　在表演方面，山东快书艺术家们都有自己独具匠心的创造。我看过山东快书表演艺术家阴军表演的《武松打虎》小段，非常精彩。阴军是国家级非遗项目山东快书的代表性传承人，也是山东快书高派艺术的第三代传人，曾获得过中国曲艺最高奖“牡丹奖”。他在表演时，尤其打虎一段，浓墨重彩地进行渲染铺张，从身段动作到表情声音，平静处如春光和煦，紧张处则扣人心弦，让人听得酣畅淋漓。
　　像《武松打虎》一样，正是好剧本与一代代艺术家的出色表演融合在一起，这些作品才逐渐“磨”成了经典。
艺术魅力来自“先拉近又拉开”
　　经典的魅力在于常演常新。行内有句话叫“一遍拆洗一遍新”，既说明了这些作品经典化的过程，也点明了演员在舞台上进行二次创作的重要性。
　　例如，相声《扒马褂》能入选《中国曲艺经典》，正因其经历了一代代相声演员的“拆洗”，在这个过程中被不断加入“新包袱”，让人常看常新。
　　即使面对同一个剧本，一代人也有一代人的演法，每个演员又有自己的演法。事实上，剧本在演员的反复“拆洗”中也在一直变化着，其中的一些“老包袱”被加以改编，又不断创造加入一些“新包袱”。这就是守正创新。
　　守正创新的关键在哪里呢？在于走近观众，让创新的内容能够打动观众，能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
　　我看过马连良文集《梨园春秋笔》，对欧阳中石为该书所作的序印象深刻。在评论马连良京剧艺术创新的特点时，欧阳中石特别讲到了“拉近观众”这一点。他评价的对象虽然是京剧艺术，但道理是相通的，这些观点同样也适用于曲艺。
　　他说：“要总结马派艺术，如果总结到了一个‘新’字上，当然不错，但是远远不够。‘新’并不难，只要不同以往就是‘新’，但‘新’而不好，那样的‘新’并不可贵，可贵的是‘新而好’。要‘改’更不难，只要不同过去就是‘改’，但越‘改’越不好，那样的‘改’有什么意义？可贵的是‘改得好’。怎样才是‘好’呢？‘好’就是时代的需要，观众的需要，观众非看不可了，不看就上瘾得慌了，这就‘好’了。”
　　欧阳中石认为，马连良的艺术让人上瘾，就在于把观众拉近了，拉到自己跟前，让艺术形象和观众的思想感情交融在了一起，“更了不起的是，在把观众完全拉到自己身边之后，又和观众拉开了距离，这个拉近了又拉开了，便产生了极大的艺术魅力，就让观众上了瘾。”
　　曲艺的“一遍拆洗一遍新”，正是这样做的，也确实产生了这样的好效果。
　　对于山东来说，曲艺的发展有着得天独厚的文化土壤。
　　我还记起一件事。2006年，山东将要举办文博会。就如何办好这届盛会，主办方想广泛听一听各界意见，其中包括一部分山东籍艺术家的意见和建议。老家黄县（今龙口市）诸由观镇的姜昆，在北京接受了采访。那时，他特别谈到山东曲艺，并评价说：“山东曲艺有悠久的传统，济南就有‘曲山艺海’之称。山东快书诞生在这里，此外还有山东柳琴、山东琴书等多种有特色的艺术形式，许多观众都非常喜欢，在全国乃至世界都有影响。不只是过去，山东曲艺现在也取得了不少成绩。”
山东曲艺为什么会如此繁荣？姜昆谈到了山东独特的文化底蕴与文化环境。他说：“我们中国的老百姓幽默，山东人更幽默。甭说我们山东快书表现出来的那种幽默，就是平时老百姓话里话外的幽默，就让人乐个十天八天的，乐不够。因为山东有最纯朴的语言，最淳厚的乡风，还有富有智慧的山东人。”
　　我们期待着，智慧的山东人成长起更多优秀的曲艺家，曲艺家们创作出更多传之久远的经典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