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危机一周年，欧洲心力交瘁

　　□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世界经济与发展研究所 陈运森
　　乌克兰危机正由地缘政治“黑天鹅”转变为“灰犀牛”事件，当前危机已持续一周年，对欧洲造成的经济压力、政治冲击已充分显现。
　　受制裁反噬效应影响，欧洲能源价格飙升、通胀高企、产业外迁加速，欧洲疫后经济复苏和社会稳定面临更为严峻的挑战。
　　欧洲深陷能源困局。乌克兰危机爆发前，欧俄经贸往来密切、互补性强，同俄方的能源贸易更是欧洲的“刚需”，欧盟对俄石油、煤炭依存度最高分别为27%、46%，“北溪2号”输气管道的开通将使欧盟对俄天然气依存度超过60%。危机升级后，欧盟直接剪断与俄罗斯之间的“能源脐带”，推出十轮制裁措施，包括对俄石油、煤炭实施禁运和限价，近几十年来形成的油气供应体系几乎破裂。欧盟急于摆脱对俄能源依赖，又难以在短期内能源自立，在对俄制裁中大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之势，始于2021年冬季的能源危机愈演愈烈，欧洲国家不得已重启煤电，在全球能源转型和碳中和之路上开起“倒车”。
　　高通胀下经济增长乏力。一年来，能源价格上涨不断向消费端传导。欧盟统计局数据显示，2022年欧盟通货膨胀率为9.2%，预测在2023年将小幅回落至6.4%，仍远高于欧洲央行2%的中期通胀目标。高通胀对民众生活产生巨大影响，也使欧盟经济疲软、增长动能减弱。欧盟GDP季度增长环比从第三季度开始减速，第四季度欧元区GDP增速仅为0.1%，欧盟火车头德国GDP第四季度出现负增长，环比下降0.2%。在成本压力下，2022年12月，欧元区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终值跌至47.8，连续第六个月低于50荣枯线，法国、德国的数据分别为49.2、47.1，均在荣枯线以下，处于萎缩状态。在能源危机难解、通胀高烧难退等多重因素影响下，预计2023年欧洲经济将继续承压。
　　供应链转移加速。生产成本高企加速欧盟“去工业化”趋势。2022年，欧洲钢铁、化肥、电池等能源密集型企业相继选择减产或将业务转移出欧洲。欧洲最大钢企安赛乐米塔尔先后关停其位于法国、波兰、德国、西班牙的多座高炉。大众汽车、拜耳、巴斯夫等欧洲企业积极扩大在美国、中国等能源供应稳定地区的投资。雪上加霜的是，美国《通胀削减法案》提供的高额补贴等激励措施，也对欧洲制造业形成强大的虹吸效应。德国宝马汽车公司10月宣布，将投资17亿美元在美国南卡罗来纳州生产电动车。同时，欧盟的化学加工、机械设备、汽车等行业大幅向中国转移，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集团的湛江基地项目预计投资超100亿欧元。乌克兰危机的延宕无疑会加剧欧洲“去工业化”现象，造成就业岗位的流失，影响欧洲的社会稳定和经济长期发展。
　　乌克兰危机打断了欧盟“战略自主”进程，将进一步削弱欧盟实力和国际影响力，加速欧盟在世界地缘政治格局中的边缘化趋势。
　　欧洲进一步陷入分裂。乌克兰危机不单是俄乌双方的军事对峙与俄欧关系的破裂，也是欧洲各国利益博弈、矛盾迭起的焦点。波兰、捷克、波罗的海三国等中东欧国家因“新仇旧恨”冲在反俄一线，一直呼吁采取更严厉的对俄制裁措施，对乌提供更强有力的军事支持；芬兰、瑞典宣布放弃永久中立国地位，迅速投入北约怀抱；法国、德国等更靠西的国家在制裁上则更加犹豫；斯洛伐克、罗马尼亚、保加利亚等东南欧国家表现出亲俄倾向；匈牙利则始终反对对俄实施制裁。欧债危机、难民危机和英国脱欧接连动摇以集体认同和价值观认同为基础的欧洲一体化，乌克兰危机进一步加剧欧洲内部的撕裂与争斗，欧洲内部的南北、东西矛盾将愈益突出。
　　欧盟“战略自主”遥遥无期。从2017年启动“永久结构性合作”机制，到2020年提出“战略指南针”计划，再到2021年正式启动“欧洲防务基金”，欧盟在“防务自主”道路上不断前行。冲突爆发后，欧盟多年来的安全防务建设集体失声。欧盟虽更加重视军事能力建设，成员国承诺提升国防预算，但根据北约数据，多数成员国军事开支未达到2%目标，德国2022年度国防开支仅占GDP的1.44%，并无增长，北约在欧洲防务中的作用更加凸显。在地缘政治和安全博弈回归的背景下，欧盟与北约签署《欧盟—北约合作联合宣言》，承认北约是“盟国集体防御和安全的基础”，欧盟正与其“防务自主”目标渐行渐远，欧洲安全格局“美主欧从”趋势更加明显。
　　妥善化解乌克兰危机带来的系列窘境，将能源危机转化为推动绿色转型的机遇和动力是欧盟提振经济的必由之路。实现“战略自主”，为欧洲一体化注入新动能，欧盟仍然任重道远。